查看原文
其他

林深靖 | 陈映真二三事

林深靖 保马 2022-10-12

编者按:

陈映真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五天了,但他对我们的影响不会就此离去。陈先生对社会主义中国的热爱、对青年的帮助,这些点点滴滴都永远留在同志们的心中。保马今天推送林深靖先生的回忆文章,以此纪念陈映真先生。

陈映真二三事

——因鍾喬《人間男女──幌馬車變奏曲》

而想起的……

「如果大陸的革命墮落了,國坤大哥的赴死,和您的長久的囚錮,會不會終於成為比死、比半生囚禁更為殘酷的徒然.....」,2016年11月17日,鍾喬導演的舞台劇《人間男女──幌馬車變奏曲》在台北市汀洲路的客家音樂戲劇中心上演。舞台上七位演員以靈動曲折的肢體和歌聲,集體演繹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的悲情記憶。故事以藍博洲小說《幌馬車之歌》所鋪陳的基隆中學校長鍾浩東案為主軸,終場則以上述那一句話收尾,語出陳映真小說《山路》。主角蔡千惠臨終的一封長信,如此質問。

 


本主義世界的瘋狂墮落,清清楚楚


同場看戲的,有幾位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犯,包括拉得一手優雅二胡的史庭輝、於今擔任政治受難人互助會會長的蔡裕榮,以及因為成大共產黨案而繫獄10年的吳俊宏。意外的,還碰到目前在日本立命館大學任教的徐勝,徐勝是韓國政治犯,1971年入獄後被嚴刑折磨,直到1990年才釋放。散場時,在樓梯口相遇,難免聊上幾句。

「鍾喬的戲,用一個問號,一個巨大的問號結束。」我首先拋出來這一句話,作為劇評的起點。詎料,關於中國革命性質的分析,或者大陸現況的定位,常常也是台北的朋友圈爭執的起點。如果大陸的革命墮落了,會不會使得昔日的血淚犧牲,都變為徒然?會不會使得當今的一切努力,都化為一場空?這不僅是一個問號,而且是一個殘酷的問號。這個問號,讓鍾喬這齣試圖重現黯黑時代理想男女的戲碼,帶有殘酷劇場的性質。

問號,尤其是巨大的問號,很難有短小、立即的答案。戲後,意猶未盡的朋友呼聚到新店溪堤岸的「小地方」,露天寒風中,舉杯繼續尋索。徐勝與我同桌,談到韓國總統朴槿惠近日的青瓦台醜聞,談到惡賈奸商川普入主白宮……足堪安慰的是,社會主義革命是否墮落,尚待辯證;資本主義世界的瘋狂墮落卻是清清楚楚,再明白不過!

11月21日,鍾喬的戲、陳映真的小說、「小地方」的酒精糾結在腦海中尚未散去,我到了北京,參加一個由北大主辦的會議。

翌日,在北大校園內,聽聞陳映真過世的噩耗。

當晚,北京在地朋友帶來幾瓶二鍋頭。對於陳映真,對於「大頭」(朋友間對他的暱稱)的記憶,太過龐雜,似乎必須借助透明的酒精,才能夠喚醒。


摯、凝重、餘音綿長的字裡行間


當然,陳映真在《山路》藉由蔡千惠臨終長信所留下來的巨大問號,即使從台北尋覓到北京,也不必然能夠找到答案。

我想到的是,這種信件表達的形式,這種真摯、凝重、餘音綿長的字裡行間,陳映真不僅在小說中擅長,在日常的、真實的生活中,也是他習慣的溝通方式。許多朋友手中都收存有來自大頭的信件,我的書櫃裡也留藏了幾封他的親筆字跡。陳映真對待朋友、晚輩,真摯、溫暖、寬厚。讀《山路》,與大頭有過交往的人,很難不從「國坤大哥」這個既缺席而又無所不在的角色,窺見陳映真本人的身影,也很難不生出《山路》中所描述的,在革命夥伴之間的那種「深摯、光明、無私而正直的友情」。

1985年,《人間》雜誌創刊時,陳映真約了幾位青年學生,在武昌街的明星咖啡會面,我是其中之一。後來有幾位投入《人間》的工作,寫作、攝影、駐點紮根、探尋被淹沒的歷史,召喚白色恐怖期間仆倒於馬場町刑場的左翼英魂,同學藍博洲是其中之一。服完兵役後,我到法國念書,完成碩士論文,申請博士班時,需要推薦信,我跨海求援。陳映真二話不說,滿足了我的要求。1995年,我結束法國的求學生涯以及雷諾車廠的工作,回到台北討生活。當時,《人間》雜誌早已結束,《人間》出版社還在。就在潮州街一棟老舊公寓的頂樓,陳映真所召集的讀書會,還是有「人間男女」絡繹於途,而我已成為學生們眼中的「大哥」。不過,出現在讀書會的,除了青年學子之外,也有幾位老左,包括去年年底離世的林孝信,以及目前在農業生物科技領域享譽國際的楊寧蓀。

當年陳映真主持的讀書會,記憶中,很用心地讀過矢內原忠雄的《帝國主義下的台灣》,也曾經把1963-64年間中蘇論戰的《九評》,一篇篇拿出來分析考究。矢內原忠雄雖然不是馬克思主義者,但是他耿介不屈,「以骨頭為筆,以血汗為墨」,堅決反對日本當局武力侵華,即使因此得罪當道,被硬生生剝奪教職,他還是一以貫之。這是傳統大儒的風骨,陳映真身上也是這樣的味道。我後來對於日據時代歷史的興趣,乃至對於1960年代日本安保鬥爭的好奇探索,這段由陳映真帶領的集體閱讀過程,是一個關鍵。至於《九評》的閱讀,則延伸到有關「一國社會主義」的論爭,這是後話,留待往後有機會再說分明。

綜而言之,鍾喬的戲以「人間男女」為名,除了召喚白色恐怖時期好男好女的魂魄之外,也映照到1980年代曾經投入到《人間》雜誌工作的諸多夥伴,乃至爾後在人間出版社狹小的樓梯道出出入入,在讀書會風簷展頁的老少男女。陳映真留在人間的,正在悠緩地,被從頭說起。趙剛說了,陳光興說了,鍾喬說了……,還有許許多多,等待被敘說。


保马

pourmarx

理论上的唯物主义立场,政治上的人民立场,推介“与人民同在”的文章,呈现过去和现在的“唯物主义潜流”。


点击“阅读原文”
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